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• 序扬之水《宋元金银器皿》

  作者：凝琰 发布时间：2011-01-06 16:24:55

      唐代，特别在盛唐，中国的金银艺术曾经辉煌。那时，金银食器、酒器的使用有严格的等级限定，持有人无多，产品数量有限，器物常深具皇家和贵族的气派。在本书主要讨论的宋元时代，等级禁限已经弛缓，执行又不严格，因此，金银器皿数量陡增，广布民间，世俗气息因之愈益浓郁，并且其造型、装饰常被陶瓷器、漆木器摹仿，成了时代器皿制作的中心。

      宋元金银器皿虽然重要如此，但其研究却长期萎靡，如今，情况终于改变，扬之水正是促成这个改变的关键人物。近年，她把主要精力倾注于此，刊布了众多令人耳目一新的论著，您手中的书就是她近年心血的结晶。扬之水能够卓然成家，原因自有种种，其中，占据突出地位的是其工作精神和研究方法，这些在书中都有集中体现。

  有个现象，学人都不陌生：若干专家总热衷依据片段史料，发些若非谬误，便属肤浅的议论。扬之水截然相反，她特重资料的完备、讨论的绵密。多少年来，不仅四下寻觅图书，以竭力占有形象资料；还东奔西走，观摩公私收藏，以真切认知实物；更日日黎明即起，对灯苦读，在浩瀚的史籍中，开掘出大批遭忽略的文献。她能一再订正旧说，不断提供新知，依仗的就是丰富的史料。而她搜求的执着与勤勉，同道都在赞叹。论努力、讲资质，她的研究若不获取盛誉，真无天理。

      扬之水坚称自己在做名物学。对于名物研究，史料不外实物和文献两类。实物至关重要，这尽人皆知。而文献的意义，起码还有人不甚了了，乃至甚不了了。扬之水的工作迥异流俗，重要原因就包含了对文献的深切理解，并使之贯穿研究。

  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，原本就有基础的海外汉学也日渐发达。然而，有心人总在见证同样的事实：文化的隔膜、语言的障碍，令外国人的汉学研究时见隔靴搔痒的缺憾。中国人治中国学不同，没有文化的隔膜、较少理解古代文献的障碍，因而，最有直指核心的可能。如今，不少治旧学者也爱搬弄种种新出的方法论。不过，方法论都是欧美的发明，一旦丢弃了深切理解古代文献的优势，成绩就一定和先天亲近方法论的外国学者无法比较。现今，爱讲“中国特色”，充分利用文献史料，正是中国人研究中国古代问题的最大优势与特色，轻慢文献史料，无异将学术话语权拱手让人。

      时间悬隔，今见实物当年的地位如何，现在难以明了；年代湮远，今见的实物绝非古代全部，不能说明更多的历史现象。因此，文献既是解说实物的唯一原始依据，又是补充实物欠缺的唯一知识来源。中国拥有无数的文字记载，一旦进入了文献较多的时代，卓有成绩的研究一定包含着实物和文献的双重内容，文献的作用永远不可替代。倘若轻忽对文献的全面占有，令研究干瘪成对现存实物的讨论，其结论难免如烟似云，考古新发现总令它们随风飘逝。

      无奈的是，历史毕竟越去越远，不论实物，还是文献，今存者远非古代的全部。不仅都有大量的遗缺，还无法逐一对证。然而，有实物而无文献，不应苛责文献的疏漏，有文献而无实物，也不该指斥文献的虚妄。因此，全面占有尽可能原始的史料，以实物和文献相互对证、相互补充、相互解说、相互阐发，对于建设最大限度近真的知识体系，一定是不二法门。

      多少年来，总有专家以讽刺古人，讥笑文献为乐，指责古人记载的欠全面、不准确俨然成了夸耀博学的妙招。古人绝不完美，而以偏概全、主观色彩浓郁的毛病今人也难幸免。退一步说，假如古人的记录已经完美、已经齐备，今日的史家凭什么支薪领饷。历史文献出现失误本无足奇，由于学术的积累，由于当代还能调动古人无法梦见的科学手段，今日的认识不高出古代的文本反该羞愧。

      扬之水对文献有深切的理解和精妙的运用。凭着顽强的寻觅、朴实的学风、细密的梳理，她令文献和实物互证互补，融合无间，以丰富的文献解说实物当年的名称、功用与文化意义，力求从名物切入，复原古代生活，尽力还其本真。这使其研究是立体的、鲜活的、充满新意的、深具中国特色的、富有个人魅力的。

      至少在今天，若想了解宋元金银器皿，您手中的书最该细读。由于在宋元器皿制作中，金银制品占据核心地位，故而，书中的考订对深入了解宋元陶瓷器、漆木器也有重要价值，比如马盂、比如劝盏、比如屈卮、比如梅梢月。而扬之水的工作精神和研究方法的典范意义，更超出了她挚爱的名物研究。

      在我的朋友里，最勤奋的就是扬之水。她以其坚毅、聪敏和细腻，笔耕不辍，一再给学界带来欣喜。学界的评议已经表明，期待着扬之水贡献更多、更大欣喜的，肯定不止我一人。

 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尚刚

 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10年初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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• “这是谁都可以带走的夏天。你是蓝色的大海。”——书摘

  作者：三尾鱼 发布时间：2023-11-15 09:42:38

  第一部 呼唤我的名字

  这些空间纯粹是以故事的形态留在我的身体里。

  烹饪在美德和义务之前，首先是一种劳动。

  我喜欢我们的人生不仅仅为了生存，还有奢侈、虚荣和美丽。有些阶段就是需要踩着这些华丽的东西才能跨过去。

  梦寐以求的瞬间就在此时，此地

  那时对死亡没有丝毫的恐惧。与其说是真正的勇敢，倒不如说是因为死亡距离自己太遥远，太抽象，因而没有把它放在眼里

  我和别的孩子一样，以蔑视生活的方式品味生活

  我的身体非常健康，犹如无须刻意储蓄就能每天收获高额利息的存折般飞速生长

  心里吹起微风的夏天，窗外荡漾着巨大的翠绿

  仅仅因为那是所有人“都长高的年华”，回头看就会如此感伤。这大概是因为我在落上敏感皮肤的阳光和风里，在我们生涩而尴尬的目光中长大成人吧。

  这是谁都可以带走的夏天。你是蓝色的大海。

  夜间飞行

  那天悠长的正午融入了这片土地上艰辛而漫长的进京史。找到房子之后，我们面对面吃着红豆冰山。在沉重的疲劳之间透明碰撞的冰块声，白花花的夏日天空，今后我要居住的首都，那天的阳光强烈到足以责怪任何人。

  我每天生活的房间黑暗而阴冷。弯腰通过狭窄的门，深邃的内部风景像竖放的棺材，大大方方地迎接我。

  盛夏之夜的收音机

  首尔静悄悄的，像出了故障的音乐贺卡。

  世界上总有各种各样的庆典，各种必须快乐的名分，自己却连个落脚地都没有，却要像被降罪用肩膀支撑苍天的擎天巨神，赤手空拳地支撑各种庆典，支撑某些人的快乐。我想到很多这样的人，想到城市的安宁。

  世界为没想到会相遇和不可能相遇的事物设定了程序。

  和你的遭遇

  五音不全的妈妈承认生活的酸腐，放声唱出的是歌，歌词、文学最初也都是歌。

  像这样稍显不足和荒唐却带着温情的东西培养了我，教育了我。

  直到现在，我仍然觉得有个年轻的我怀抱一大束鲜花，瘸腿徘徊在钟路的某个角落。

  我想文学或许并不在邀请你们来的这个地方，而是在高高兴兴来到这里的你们身旁。这文学并不偏袒某一个善，而是拥有许多不同的臂膊，一条臂膊会指出站在众人面前的当选者心怀虚荣，一条臂膊会赞同这份虚荣仍能反映生活的真相。

  语言和文字的力量之一，就在于提到什么东西“怎么样”时，哪怕只说一句“是的”，心情也会变得舒畅的神秘感觉。

  妈妈试图用一次玩笑，又一次玩笑，再一次玩笑捍卫人生的品味，然而坏消息却压抑着妈妈的时候，我的妈妈不是去玩，而是去活命的地方。偶尔真的单纯去玩的地方。在很久很久以前，这个世界全都是练歌房吧

  夏日的风俗

  被阳光漂白近乎破碎的干燥风景

  最近当我乘坐公交车去自炊屋的时候，偶尔会想起放在我内心最底部黑暗处的空沙发。有时不由自主地独自坐上去，孤独而陈旧的地方。打开车窗，冷风吹进来。司机开着收音机，里面传出从明天开始天气彻底变冷的消息。也就是说，今天是告别夏天的日子。这段时光再也不会重来，这样的夏天恐怕也不会再有。

  歪歪——扭扭

  抱着你，我才知道我有两条胳膊。

  我想当时支撑我们体重的或许不是沙发腿，而正是那几枚小小的亮光。那一刻我心跳加速，原来世界上有那么一个瞬间，只有倾斜，才能不倒。

  副词和问候

  我经常被副词牵绊。

  我们常常希望自己的真心能得到传达，却又希望能够表达得老练。

  副词不像名词和动词，无力撑起自己的名字，因此它轻盈地飞起，在空中画出长线，然后顾左右而言他。副词里面包含着无论什么都可以轻松说明的安逸，以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解释的艰难。“真的”“颇为”“非常”努力，但还是很郁闷、很无奈的感觉；语言注视语言的感觉。副词是一种酷似心灵的词性。

  副词就像某个中学生，走向会打架的同学，双手交叉在胸前，周围是夸张、吹牛、谎言和阿谀奉承。

  有副词的地方不是地狱，而是匆忙而复杂，不可思议的世界，是无法使用流畅表达，只能猛然间吐出副词的俗世，是在俗世里写成的小说。我为副词辩护。“超级”开心。

  我的起源，他的恋爱

  我不知道他是因为善良而看上去贫穷，还是因为贫穷而显得善良

  一对恋人并肩而坐的夜晚，海边的风向和月光的角度。

  语言的弱点

  尽管铅字里印刻着残忍和无可奈何的幽静，“语言”中还是常常带有奇怪的滑稽。就像穿戴整齐，走着走着却摇晃起来的语言的不完整性。语言像个种子，为了更好地繁殖而下决心变得不完整。

  作家们勤劳地在这些语言周围乱转，轻柔地抚摸人生固有的陈腐，抚摸它的脊背，偶尔在语言的摇摆中发现新的节拍。

  玩牌

  爸爸和妈妈听着滚滚的波涛声，茫然地注视着灯塔的光。很长时间之后，两人再次见面的时候，还是默默地注视夜晚的大海，然后拍拍屁股上的沙子离开。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他们终于心有灵犀。

  在游走于两人之间的呼吸里，在吹牛和承诺里，在劳动和乐观里，我出生了。

  如果有风，我心里的单词卡就会轻轻翻动。那些词语犹如被海风吹干的鱼，缩小我身体的尺寸，却拓宽了外部的边界。我回想起小时候最早念过的事物的名字。这是雪。那是夜。那边是树。脚下是大地。您是您……我身边的全部事物都是先用声音熟悉，再用笔画拼写。现在，我偶尔还会为自己知道那些名字而惊讶。

  每当我写新的作品时，都会先用我拥有的有限卡片配对，选牌，然后铺在“空白文档”里。随后，我测量每个字母的声音、含义、温度和质感，考虑它们组合起来制造出的偶然和节奏、叙事的合理性。与语言搏斗，我经常败下阵来，然而这失败屡屡将我引向新的世界。

  从前有孩子们吵吵嚷嚷打闹跑跳的客厅，现在铺上了浓浓的黑暗和沉默，只剩下两个惘然的人。如今爱与恨都被稀释，他们偶尔会用怜悯的目光注视彼此

  自从在松房里第一次玩“蹦”之后，一起生活三十多年却从未赢过对方的人也许并不是爸爸，而是妈妈。

  初冬

  初冬。我用文字写下来，用嘴巴呼唤。

  我用舌尖触摸“冬天”这两个字眼儿。

  冬天是“待在家里”的时间。盖着毯子听故事的时间；黑夜变长，孩子愈发乖巧，听不够故事的时间；从古代流传下来的

  故事不断变化，不断得到补充的季节。冬天是这些日子的名字。

  我们仍然生活在以太阳、星星和月亮的运行为基准划分的时间里，这让我感到奇怪和欣喜。

  语言不怕冷，真好。

  拥抱时分

  像白花一样惹人喜爱的月光、路，以及故事的繁殖，走进去的路和走出来的路竟然是相同的，这真是奇怪的事实。

  一个生命出生之前，早已经到达无数的边缘，无数的悲伤而又美丽的“时分”。

  我要表达我的谢意，向仍然不知道那天撞到的“东西”是什么的盐场叔叔，向使得故事更像故事的所有世间人，向整天犯错的许生员，向曾经比我年轻的妈妈和爸爸，向曾经和我同龄的爸爸和妈妈，向比我年老的妈妈和爸爸。

  身体和风

  我曾经担心，如果把知道的故事都写完了，以后该写什么呢？那时我傻傻地以为身体和文章都会一成不变，我不知道一个词从身体经过之后会具有截然不同的含义。自以为了解的语言，轻而易举点头的语言，偷偷删除的语言……追随消失的标识牌重新走一遍以前走过的路，仿佛有些面孔衰老的叙事在远远地招手。

  原以为写得越多，知道得也会越多，可是和握在手里的答案相比，更多的却是疑问。世间的痛苦大都来自于无数的疑问，这样理所当然的事实，我这个从事写作的人却是现在才明白。最近我常常惊讶于一些理所当然的东西，希望以后也还会这样。

  三十，我愉快地尽情膨胀，站在我身旁的父母却日益干枯，他们跟着我笑。

  有时我希望自己的文字和呼吸能够成为妈妈的一缕微风。仿佛凝视着起风的等压线，我怔怔地注视着冒出文字的指尖的指纹。

  第二部和你一起呼唤的名字

  我的玩笑多亏了前辈们的真谈做后盾。

  或许是因为我太年轻，以为会永远活着，觉得没有必要重视每个瞬间，没有必要记住。我没想到那个场所会消失，想着以后还会再来，所以只是敷衍地看了几眼。

  如果可以重返那个时刻，我想告诉年轻的我，你要好好看看此时此刻所处的空间，以及你面前的人。看久一点，看仔细一点。这样的风景以后再也看不到了，很快就会消失，你要用眼睛和心灵牢牢记住。我想说，即使在同一空间遇到同一个人，也存在无法复制的空气和触觉。

  在我们这个难得堆积什么东西的国家里，如果有什么要堆积起来，就会有人推倒；看似要堆积起来，却又消失了。

  我只吟唱我的回忆

  夏日心事

  或许对我来说，早在很久以前，钟声就烙刻在我的身体里，作为象征某个瞬间开始和结束的信号。

  仿佛摇晃的不是“时间”，而是“时间的边缘”

 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外面进入的某种东西正是我体内准备好的“空间”。不是进来“充满”或“占据”，而是制造出“位置本身”，孤立、宁静而固有的状态。

  那是作家为了让远方吹来的风能够顺利出入而剪开的四边形窗户。那里偶尔也会传出钟声，像俳句中“离开钟的钟声”。稚气的我们跑步时呼出的气，对异性说过的冒失而令人面红耳赤的话，孩子的笑声，妈妈哼唱的谣曲，一切。时间如水般渗透进来，浸染了现在。

  读一个人的文章，就是在这个人的文章中短期居住，然后再走出来。

  写了两次的读后感。一次是用眼睛和心灵，另一次是用身体和时间。

  时间与时间嫁接，现在的尺寸变大，这也是常有的事。金衍洙前辈用胳膊丈量这个空间的宽度，好像抱着一棵树，然后把这个“幅度”交给我们。不是在文章近处轻抚和拥抱，而是传递给读者用身体丈量的“姿态”。

  看了某位作家的文章心底骤然一沉的时候，我们的心里生出了空间。在这个洁净的空间里，前人的文章变成我们的故事，我的人生属于我自己

  今年我三十五岁了，以后要过的人生会和已经过完的人生相同吗？

  如果我需要辛苦跨过大海，哪怕只有一次，那也是因为爸爸已经从大海那边跨了过来。

  年龄的增长或许就是一次又一次以复杂的方式去理解简单的话

  我们和某个人一定会相遇两次，一次是彼此年龄相同的时候，另一次是当我到达对方年龄的时候。”

  “时间就是坐在自行车前面的孩子，回头冲爸爸笑的样子。”“在前面回头看的面孔和在后面回头看的面孔”，两个都很像。

  有什么东西清凉、柔和、愉快、哀婉地扰乱了我的心。我抬头看天空，刚才绽放的烟花正在温柔地降落，在空中画出时间的轮廓，散发出光芒。这正是某人看过很久的文章，某人将要看很久的文章，也就是这里，青春的文章。

  冲她吹口哨

  正如某位老师用“神也看不见的山谷”来表现人类的心境，不肯轻易表露、有所不舍的作家应该也是懂得珍惜的人。

  我们又失去了一段时光。所以我们首先应该相识，更多地在一起玩耍。某一天，在神也看不到的她的山谷里，当哭泣加深的时候，哪怕她的故事不再讲给我听，我只希望世间所有的井都张开嘴巴，冲她吹口哨。

  燕湖观念词典

  他身体里的血液每到夜里就发出哗啦啦的波涛声。

  夏季，特别闷热的夏季。

  像亚马孙热带雨林一样青葱茂盛的禁欲。

  波动的尽头，有人把“通往所有傍晚的线”当作礼物“赠送”。

  把手指放在烛泪里，留下指纹。不要看。褶皱的烛泪表面只刻着一条等高线。有人用白字在上面刻下我丢失的词语。那都是适合风的名字。

  在语言周围，寻找口才

  在纸上持续发出脉搏声

  凭着对“生活”不敢轻视的健康，或者被“生活”所困者的卑微，艰辛而羞愧地活着。

  我认得出他们。像虚荣认识虚荣，堕落认识堕落。

  对于有的创作者来说，“素材”并不单纯是故事本身，而是自己想要描述的对象之外的磁场。常常是将要成为故事的材料，或者可能成为故事的迹象聚集的场所。

  是因为成长太快而没能健康成长，像是不协调的多个器官相互粘贴，面孔如此奇怪的韩国，今天和昨天轻易作别，固执地把明天当作今天。

  微笑的嘴角就像刚刚撕破的伤口一样鲜活

  她那蓝色的手

  那是拥有很多缝隙的人物，像有微光透进的门，好不容易冲出门内的黑暗出来，展示出自己都不了解的心灵边缘，有时把黑暗变成剧场。

  于是，前辈的小说就散发出某种味道，借用前辈的话说，那是“收集生了虫子的苹果做成果酱”的味道。在这些存在缺陷和裂痕，生命力却又很强的事物里，我常常遇到自己明明没有写过，却又好像写过的故事。

  艰难却心甘情愿，像吸了玻璃粉的风筝线，话和话，故事和故事纤细而又牢固地连接在一起，这个事实令我感激。

  有时我感觉小说像一座山，赫然矗立在我的面前。这种时候，前辈们就像绕山流淌的水，向我靠近。在山中和山的周围、山的外面静静流淌的溪水，告诉我“稍微休息一下也没关系”

  语言、感情和爱，因为不纯净而经常被误解，伤害、绝望都很常见，这就是屡屡回到原位的小说的性质，是故事的惯性，以后也不可能不接受。

  特别、肮脏、羞耻、美丽——赫塔·米勒的《呼吸秋千》

  请好好记住这位青年的面孔。因为他离开时看到的世界和归来后的世界截然不同。

  就像到达水面会发生折射的光，这是碰触到语言发生反射的真实。

  其实赫塔·米勒在这个故事里细致地摸索每个人物的血管。作家是怎样做到的？嗯，现在我只能这样回答：——用词语。在语言是奢侈、是观念、是欺瞒的时代，被语言左右、用语言支撑的人物就在这里

  在执着吞噬肉体和精神的痛苦中，因为被摸太多而变得破旧的词语，像美丽却不能吃的热带鱼一样残忍地发光，摆着尾巴逃跑。被语言纠缠，和语言斗争，和语言共生的人们，他们的样子多么不简单，而借助语言竭力解释的青年，声音更是震耳欲聋。

  人活着会经历很多事情，对吧？有好事，也有坏事。有像鸟鸣一样吟诗的时节，也有像祈祷一样跪地捡拾话语的瞬间。

  忐忐忑忑《山海经》

  明明不知道，却又好像知道的古老预感，古人的无意识和梦境边缘轻轻溅湿的现代人的兴奋，人们称之为“灵感”。

  句子影响圈

  有的句子里埋藏着时空，像花蕊上的花粉。作家构思时闻到的气味，听到的声音，见过的人，经历的季节都会不自觉地渗透到里面。就像眼睛看不见，却与波动相关的明确力量，就像从远处引来巨大潮水的月亮。

  直觉告诉我，今后的人生中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时刻。即便以后在别的地方听到同一首歌曲，此时此刻的空气和温度也独属于“这个时候”。

  就像地上铺着玻璃，鱼在下面游来游去的餐厅，在某个场面，某个句子之下，影子般的故事在哗啦哗啦地游来游去。那是作家没有写，却支撑着写出的句子的“句子之外的句子”。

  点、线、面、层

  在某个句子下面画线，感觉就是和那句话肌肤相亲。

  画线这种行为本身就像独木舟的桨，制造出力量和节奏，把阅读推向前。

  有的故事虽然听过，可是作家用刀划破熟悉的叙事外壳，透过残忍的裂缝展示出内里的东西，却又不是全部展示

  不过很久以前我缺钱的时候，曾经连夜用橡皮擦掉书中的铅笔痕迹。就像把孩子洗得干干净净送到别人家，我的心里充满歉疚和不舍。

  我无法和自己画过线的书分离。那里留下的铅笔痕迹就像和作家握手后留下的手印。偶尔看到留在书上的无数条黑线，感觉就像刻在溜冰场冰面上的冰刀的痕迹。算是精神运动吗？练习的痕迹。

  文学为我们打造出多个春天，让我们可以更加丰富地感知这个世界。纸卷成圆，就有了褶皱和容积，像肺泡，我和这个世界的接触面增多了

  整个冬天，我们看着彼此眼里的光走路。我们把黄色的光聚集起来，仿佛要以这样的方式还原丢失的春光，哪怕只能复原少许，也是好的

  理解并不是相似尺寸的经历和感情的叠加，而是穿上不同尺寸的衣服之后，重新检查自己身体的过程。

  对他人的想象力就像便利贴，只有微弱的黏着力，但我们还是不能停下。原因或许就在于此吧。这种薄薄的便利贴的刹那堆积，也有厚度和重量。这些话告诉我们，我们在成为我们之前，首先是独一无二的存在。我想着那些帮助我们想象和自己具有相同重量的他人的语言。不是邀请你加入我们中间，而是以你的身份和我相遇，更彻底地成为“个人”，帮助我们深入体验个人内心固有的文学语言。

  在这样的公共空间，最思念的就是私生活。有时候，读书是最隐秘最私人化的行为。

  有一天我们的故事也会像杜甫的诗句那样和某人的人生相遇吗？我希望是这样。哪怕这种相遇轻如花瓣。

  倾斜的春天，我们看到的

  但是在安山，我感觉不是几句话的问题，而是语法本身都遭到了破坏。我看到某个词语指向的对象和意思不一致、混淆，所指和表达之间的约定悲惨地粉碎。

  每当我们使用特定词语的时候，都会意识到铺在词语之下的黑暗。有人想在笔记本上写下“世越”二字，却换成了时间或人生。

  “世越号”惨案不会以案子的形式消失，而是像隐形眼镜一样贴在我们的双眼里，变成我们看世界的视角，变成眼睛本身。

  这些日子，我坐在毁掉的语法堆上，与语言的无力和无意义作战。没有哪句话可以到达海底，没有哪句话可以昂首挺立

  如果我们不能彻底进入他人的内心，那么我们首先应该做的或许是站在外围。哪怕有时会两腿摇晃，面红耳赤，但还是应该先站出来。所谓“理解”，并不是进入他人内心，与其内心相遇，看清他的灵魂，而是站在他人身体之外，谦虚地承认自己的无知，猛烈地感知其中的差异。然后渐渐地缩小“外围幅度”，把“外面”变成“侧面”。

  那些制定制度，又将其撕碎的人们首先要做的也应该是这件事，而不是监视和惩罚，不是操控和回避。

  那个瞬间，我意识到身穿素服的我在陌生的城市里产生的最强烈情绪是“生命的鲜活”。即使想要躲进悲伤，即使想要遮蔽于幻灭，最终还是如气味般暴露出来。这就是“我们活着的事实”具有的“无可奈何的鲜明”。

  聚集在那里的人们，他们的愤怒和埋怨、无力和绝望、内疚和悲伤，归根结底也是属于活人的。但是在那个瞬间，最让我心痛的却是死者带不走任何一样。即使在生者感受到的简陋的情绪目录里，也没有什么是他们可以拥有的。

  知道的故事，不知道的歌

  全世界最长的歌曲之一，盘索里的世界宛如散开的卷纸长长地展开，滚啊滚，豁然停在几百年后的人，也就是我的面前。

  生活很奇妙。不让这种奇妙变成暗示或必然，这也是我们需要遵守的重要礼节。

  历史的每一页篇章都有胜利。由谁来安排庆功的盛宴？每十年出现一位伟大的人物。由谁来为此付出代价？那么多的史料，那么多的疑问。

  光与债

  陈旧的东西大都会越来越小，渐渐消失于黑暗，唯独想起老故事的时候，却会联想到光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。也许是因为老故事里的某道光突然改变叙事的温度，照亮某个人的陌生面孔时，我身体里的紧张就像感光胶片一样保留下来。抑或是因为故事诞生的地方常常有光，火存在的地方常常有口和耳。

  在我最漂亮的时候，我喜欢上了黑暗夜里的白色轮廓。小小的孩子蹲在黑暗的房间里，欣赏从门缝渗透进来的光的轮廓。孩子的心深如井水。那里将会聚集很多东西，成为永不干涸的泉水。然后就可以写作了。

  “排斥和蔑视，侮辱和杀戮的传统。这不仅存在于历史和制度之中，也存在于我的血液里。为了不忘记自己身上存在这些东西，我经常看书。正因为这样，人类需要另一种火，我想要以不同于其他媒体告诉我们的方式去了解。”

  作为一个人，我爱处于生与死之间的光的轮廓。

  容易忘记的名字——短篇《水中的歌利亚》作家笔记

  真正的恐怖是无法想象的。我们现在最需要的，或者说缺少的，或许并不是对恐怖的想象力，而是对善的想象力。文学能做的善事之一，我想大概就是在他人脸上注入表情和温度。所谓“希望”，或许不是纯真者的发明，而是勇敢者的发明。

  作家的话

  本书收纳了我的一段时光、我的无能、我的心，以及我在呼唤某个人的名字时难得遇到的夺目瞬间。

  2023.11.1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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• 奇怪的翻译

  作者：翁小样 发布时间：2011-02-13 16:23:18

  《商业周刊》跟《财富》什么的，都没翻出来，直接用英文，而NBA后面却加了一个框解释……

  如果想改变自己的人生，应该怎么办呢？

  1）换一下与自己交往的人；

  2）改变居住的场所；

  3）改变时间的使用方法。（P19）

  110213下外公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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• 租界标签，小白制造

  作者：lee 发布时间：2011-06-25 10:10:02

  有这样一个男人，叫小薛，一本小说的男主角。父亲是法国人，当年来上海淘金娶了个中国姑娘，生下的混血儿。许是法国男人的天性，在他还是小孩时，父亲便丢下他们娘俩，跑去参加二战了，此后就没再回上海。他成年后，长相风流，靠卖照片给小报纸为生，有一个做军火生意的白俄情人，每周幽会一次。某天，他在船上拍下了一个女人的照片。因为这张照片，他卷进了一系列政治事件。这人是小白新作《租界》里的男主角，作者亲切地称他为小薛，懂中国文化，也知法国规矩，没人比他更适合讲述法租界的故事，何况，这个人本身就是故事。

   

  有这样一个地方，叫租界，一个新的文学标签。文学中的上海，常见的标签有两类：一类是张爱玲、王安忆们的上海，核心是市民生活，弄堂故事，所谓海派小说；一类是周而复的上海，代表着工业城市，如《上海的早晨》，只是这个路数后来逐渐式微，最近几乎失传了。作为拥有复杂历史的城市，上海仅有几种文学标签显然远远不够。小白的《租界》出版后，将意味着第三类标签的出现，就是小白的上海——租界叙事，探求租界的真实和虚构，历史与传奇，外国人与本地人，政治和阴谋，以及爱情和湿答答的欲望。《租界》的最大价值，就在于开拓了上海城市文学的叙事新空间，其独特性、历史性完全属于上海。文学中的上海应该是一个四面体、五面体，甚至是N面体的形象。

   

  有这样一个文体，叫谋略，一种题材上的传统再现。小白近乎偏执地用纯文学的写作方式写了一个通俗故事，一股法国势力窥视法租界各种势力，期望出现大事件然后摆平，来对中国政府施加压力以获取更多的利益；一个投机者借革命名义，试图通过制造大事件引爆法租界；一个无所事事的混血儿，自尊被白俄情人一再打击，偶然遭遇一个革命女青年，被其吸引慢慢卷进了政治争端；一个革命女青年，被投机者利用，自醒后陷入迷茫，无所适从，在与小薛的周旋中萌生暧昧，就像一个忘记身份的演员。各种势力纵向交错，各怀鬼胎，法国人、帮会、无政府激进组织等势力各行其是。越过纷繁复杂的多条线索后，我突然意识到，将各种势力聚集在一个空间里，彼此施展谋略的过程，与谋略骨灰级作品《三国演义》有相通之处，只是《租界》里多了些情欲的因子。

   

  总有人不断发出纯文学已死的悲观调子，却很少去寻找穿越困境的出路。小白在《租界》里的尝试就值得肯定和总结，坚持纯文学的写作风格和路数，并不妨碍将一个通俗故事写得潮起潮落，紧张刺激而又绽放文字的美丽。这种做法无论对纯文学还是类型小说都有借鉴价值，可以成为突破纯文学少故事、类型小说不文学的瓶颈。纯文学与类型小说不是天敌，他们可以取对方之长，相互合作，衍生出第三种文体，既有纯文学的风范，又有类型小说的技术。这不是天荒夜谈，在日本已有不少的作家在这么干，东野圭吾就是一个成功的例子。他的诸如《白夜行》之类的小说，不仅为悬疑小说界喜欢，也被学院派的评论家们推崇。

   

  有这样一种叙事，叫骄傲式写作。小白的文字淌着骄傲的血液，他毫不掩饰自己对纳博科夫的喜爱，时刻保持与读者的距离，不远不近，不疏不近，甚至暗地还设置一些阅读陷阱，以考验读者的耐心和修养。《租界》不容易读，进入慢，除了租界题材有点冷门，耳闻的传奇多，眼见的史料少，读者普遍对此缺乏阅读经验。更重要的是作者极为讲究的叙述方式。对习惯看流畅故事的读者而言，因为纯文学写作风格的介入，致使这本小说隐然有着一股骄傲的姿态，它没有放下身段刻意去讨读者欢心，而是仰着身子，站着讲故事。小说一开始就给读者来个三四条线，快速切换，犹如电影镜头一般，考验读者的耐心和阅读修养。作者企图将故事和文学技巧合二为一，故事架构经得起你挑，叙事也能让评论家们眼前一亮。它需要的是读者足够的耐心和文学修养，唯有二者兼备的读者方能嗅出作者的心思，和小说接下来的精彩章节，没办法，这就是阅读门槛。

   

  有这样一个作家，叫做小白。从仅有的几页档案出发，虚构出一座似真似幻的城来，强大的虚构之力被他用得轻松自如，他对租界、城市和写作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。但我想说的是，尽管小白在散文和随笔方面游刃有余，妙笔横出，这并不意味着在小说领域同样可以挥洒自如。从文本中观看，小白还处于从随笔语言到叙述语言转换的路上，致使《租界》有些涩，文笔似乎也失却了《好色的哈姆雷特》的轻盈、自如和不自觉的俏皮，但参看小白的访谈，这似乎又是作者故意为之。无论真假，小白的写作姿态有一种骄傲、狂欢和自得，折射的其实是对整个中国小说叙事的不满。当然，建立在历史叙事基础上的文本，考验的不仅是写作者整理素材、挖掘素材的能力，还有历史细节中孕育出的时空情怀，以及对租界普通人生活的关照，这或许是小白无意触及的，但如果增加此方面的生活叙事，将有助于深层次展现八十年前上海租借的风物人情，也将提升小说的格局。

   

  如果你只想看点谋杀，别看这书，谋杀只是故事的起始经脉；如果你只想看点政治轮转，也别看这书，政治也只是小说的一根骨头；如果你只对情欲之花有着渴望，还是别看此书，情欲不过是小说的润滑剂而已。但是，如果你既喜欢谋杀故事，又有革命情怀，对情欲叙事兴致勃勃，对一个中法混血周旋在暗杀、革命、女人和生意中的故事充满好奇，而且还不拒绝小白的骄傲，好吧，你可以看这个小说了，因为这是小说的全部秘密。

   

  刊于文学报 20110624

 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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• 武侠的另一面是社评

  作者：乡村土狼 发布时间：2013-05-31 18:48:28

  武侠的另一面是社评

  评《金庸传》

  “飞雪连天射白鹿，笑书神侠倚碧鸳”。喜欢看金庸小说的大有人在，对他的小说情节津津乐道，对其中的人物角色也能侃侃而谈，更有甚者的是对金庸的小说进行系列的研究解读，从中读出历史、政治的知识来。很多人猜想金庸先生一定是个武林高手或者有武侠梦的有志青年，见识过很多的江湖人物。事物的表象就是假象，深入本质的探求才能得到真知。金庸其实是一个爱读书的学生，一个具有事业心的办报人，一个并不成功的电影人，一个追求自由的社评人……事实上，如同《金庸传》所说：他的人生比小说更精彩。看完《金庸传》我同样也有这样的感受，更认为：他的人生比小说更全面，因为武侠小说只是金庸先生的一个业余爱好，一个为了事业救急的工具，在金庸先生的人生经历中，他曾奔波于战火之中，也曾为民主和自由大声呼吁，年轻的他还梦想着做外交官周游列国，他的人生成就除了武侠小说，还有他的《明报》。

  有人发现，《三国演义》的广为人知，让很多《三国志》里的历史事实被人认为是错的。这同样适用于金庸的武侠小说，他对于人物的描写和历史的叙述，让我们信以为真（虽然金庸的武侠小说基本上尊重历史，但在一些时空的安排上明显与正史不符）。读完《金庸传》，我们才知道，写武侠小说开始只是为了帮报业朋友解燃眉之急，到后来为了《明报》招揽读者，没曾想到却成为他引人注目的主要原因。金庸先生用他的心路编排小说情节，我们在他的武侠小说里，能找到他很多生活的记忆场景。《书剑恩仇录》里面饱含金庸的家乡情结，书中的人物原型很多取自他身边的亲人；《碧血剑》虽然历史感强、政治性浓，表达的却是金庸先生内心对于乱世躲避的一种情结……甚至是后来的《笑傲江湖》，也是金庸先生对于中国政治现象进行描写、评价的一种手段。

  金庸一支笔，同时写武侠小说和社评；武侠的另一面，是他的社评，往大了说就是他办的报纸《明报》。在梦碎于周游列国的外交官后，他投身于《大公报》开始他的社评写作之路，因时局变动和机缘巧合，金庸先生开始了他的办报事业，其创业的艰辛、对自由的追求可以完全体现其中。自由的宝贵，只有拥有之后又失去的人才有更真切的体验，金庸先生在自由的天堂香港获得了他事业的成功，也得到了世人的尊敬。正是因为这一份自由，他才可以勇敢地表达自己的想法；正是因为他的执着，他对于时局的判断和预测才屡屡获得印证；也正是他胸有的一份浓浓的历史情怀，才让这本《金庸传》显得更加贴近读者，让人忘记了他还是带着写武侠小说光环的金庸。

  2013-5-3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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